
just for fun not for work in 2025
DAY 1
夜晚的城市沉浸在一片壓抑的黑暗之中,濕冷的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和機油味。
James開著他最討厭的特斯拉靜靜地滑過這陌生的工業區,廢棄的鐵皮屋在黑暗之中與特斯拉沒有兩樣的充滿了金屬質感的冷光。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這是城市的邊緣,高聳的鐵皮屋與生鏽的圍牆構成了無數條彎曲的小巷。
這不是屬於他會來的地方。
(但……定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拿起手機,看著著特斯拉顯示的定位記錄,確切地顯示在這荒廢的某處。
他已經繞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找到正確的地點。
(是系統被入侵?還是有人偷開了這輛我根本懶得開的車?)
不管原因是哪一個,都被James視為一種挑戰,挑戰他至高無上的掌控權。
上一個挑戰他的人,已經死了。
(到底是誰這麼有膽?)
車外聚集了許多野狗躲在路燈下咆哮。
James 偏過頭,無意識地看著那群不知死活的野狗,正當他打算左轉離開時,一個黑影衝了出來倒在車旁,自動煞車系統很精準的停下,黑影在車燈的照耀下,看起來還是一坨黑影。
「那是……?」
他瞇起眼睛想要辨別那坨影子是什麼東西。
一群手中握著短棍或電擊棒、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從黑暗中四處竄出。包圍著那坨影子。
「抓住她!」
原來是一個女人。
(這就是……讓定位失靈的原因?)
他按下喇叭示意這些人全部滾離他的車旁。
其中一個男子,不爽地拿起短棍用力敲擊著車頂。
雖然這是他討厭的車型,但是,這是他的車。
James打開車門。
「這味道......」
車外難聞的氣息讓他更加不悅,就像是蚯蚓爬滿加油站的詭異氣味,還夾雜著許多動物的屎尿臭味。
白色制服的人們,一看到James就開始竊竊私語。
「糟了,是Horvatović家的Dario。 」
「是那個James?」
剛剛有膽敲打車頂的傢伙也跟著後退了兩步。
James無視那些拿著武器的傢伙,走向那個在地上爬行和掙扎的女人。
她張開了嘴似乎在說什麼,聲音微弱到聽不見,但看著女子的嘴型應該是在說「求你救我」吧。
「求我嗎?」
女子緩慢的將身體擺放成乞求的跪姿,不停的點頭。
「你能”爬進”車裡,我就救你……」
James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句話。
女子拖著殘破的身體緩慢爬行,像是在乾涸的地上拍打身體求生的魚一樣,雖然行將就木但充滿了生命的力量。
「不要……多管閒事。」
剛剛敲打車頂的男子顫抖著說了沒意義的傻話。
「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考慮一下要怎麼"救你"。」
James微笑的看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他習慣用笑容遮掩殺氣,畢竟在商場上,笑,是共通的語言。
男子又後退了一步,回頭看著其他人,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後,隨即悄然後退消失在黑暗之中,彷彿從來不存在般。
James想查明這一切,但他累了。
而且這裡的氣味太臭了,他不喜歡。
加上還有個更有趣的東西在他的面前爬行。
James 看著那緩緩爬行的紙片人,恍如風一吹就要飛走一樣的單薄。
(這個速度可能要再爬幾個小時吧?)
他拎起這幾乎沒有重量的女人,扔進後座。
輕得讓人驚訝。
(我是不是撿到了一個有趣的玩具?)
DAY 2
「……去把車消毒乾淨,髒死了。」
James 一下車還沒進到屋內,就將所有碰到過那個女人的衣物都脫掉,不管是義大利手工訂製的真絲內裡風衣、或是那件在內裡縫有家徽的背心,在還沒進到大門前就已經被扔在地上,像個垃圾。
「把衣服都扔了!」
從小看James長大的管家Stjepan站在一旁,俐落地彎下腰將風衣撿起來,並未多問一句。
「是,先生。」
「還有……」
James 閉上眼睛用下巴指了指後座的那個女人。
「把那個女人帶回來,消毒清潔乾淨,順便找醫生來看看死了沒。」
「Bandić醫生嗎?」
「對,叫那老傢伙來好好治療她。我有問題要問清楚。」
「是,先生。」
James 在大門前焦躁地將襯衫和長褲扔在庭院門口,能脫的都脫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把自己從裡到外都消毒之後再進門。
他走進浴室,打開花灑,讓滾燙的熱水沖刷掉凌晨兩點的寒意和滿滿的病菌。
「泥土味真重,不會……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吧?」
雖然不知名的敵人在暗中鬧事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這次帶了東西回來。
(真想知道那個女人和入侵我的定位系統的人的關係......)
但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開始後悔這莫名的決定。
「那泥土味真可怕。」
DAY 3
躺在床上的James一睜開眼就仔細確認了空氣之中的氣味,確認自己身上已經沒有那可怕的泥土味。
瞬間安心許多。
想到昨天那個女人,心中只希望她已經被清潔乾淨了。
他披著睡袍打開臥室的門,看到在門口久候多時的醫生Bandić。
「Dario先生,這個女......」
剛睡醒的James揮手示意等等再說。
醫生跟著他走進偏廳,傭人們將早午餐陸續的送上桌。
「那個女人醒了?」
「還沒有。但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James 切下一小塊三分熟帶血的牛排,細細咀嚼充滿生命力的美味。
「患者有許多外傷,加上嚴重營養不良、骨頭有多處骨折和斷裂移位,四肢輕微萎縮,需要時間休養......」
「嗯……是活著的吧?」
「是,雖然半死不活,但只要好好休養……」
James 揮手打斷醫生的報告:「辛苦你了。」
示意Bandić可以離去。
「⋯⋯嗯⋯⋯可是⋯⋯」
Bandić醫生遲疑了一下,顯然還有話要說。
雖然Dario是出了名的沒什麼耐性聽不想聽的話,但他覺得應該要說。
「還有什麼?」
「患者在檢查過程中沒有痛覺反應,也沒有記憶,這代表腦部可能受損或是精神狀況有問題。連名字都不記得......」
James 停頓了一下,不耐煩的問:「簡單說這什麼意思?」
「依患者目前的狀況看來。我的猜測是,她應該長時間在高壓環境中生活,所以不只沒有痛覺,甚至沒有出現任何防禦的行為,真是可憐,連侵入式的治療都完全沒有抗拒和反應……」
James 放下刀叉,認真看著Bandić。
「所以是活的吧?」
「當然是的。」
他從菸盒拿出無聊時捲的菸,點起來讓煙霧有如靈魂般被吸入體內再緩緩吐出。
「嗯,是活的就好。」
他輕輕彈了下煙灰:「擬出一份治療她的計畫,盡快治好Mrvica(註)。」
「Mrvica……?因為您覺得她很可憐嗎?」
「因為她支離破碎。」
「很適合她。」
註:「Mrvica」在口語中常用來形容看起來虛弱的小動物或人,語感上帶有「小可憐」的意思。原意是「碎屑」,指極小、無法再組成整體的小碎片。
DAY 4
James 走進臥室,將被子掀開,瞥了一眼那具如紙片般瘦弱又殘破不堪的軀體,。
整個人就像是披著皮的骨架一樣,看得到的地方都是傷痕。
但明顯看出心臟有在跳動。
「還真慘。」
James 靠近Mrvica,然後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細聞了一下確認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嗯很好。」
聽見James的聲音,女人緩緩地睜開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映著光線,卻毫無聚焦感,像是一面空白。
「Hi,Mrvica。」
她的眼中盡是茫然,蒼白的嘴唇顫抖地想要說些什麼,但似乎無法發出聲音。
但她依然想要勉強地唸出"Mrvica"。
「M......Mr......M.......」
「對,從現在開始,妳就叫Mrvica。」
她的嘴唇開合,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Mrvica......我是……Mrvica。我是 ……我是Mrvica。」
頭痛猶如閃電般霹進她的腦中, Mrvica痛到縮緊身體,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血緩緩的從嘴角滑下。
「對,我是Mrvica……」
然後,她再度昏厥過去。
James 忍不住幫她擦去嘴角的血。
「這真的有趣。」
DAY 5
天才剛亮,Bandić醫生便來到了莊園。
桌上擺著一份整齊的資料夾,封面以斜體印出「患者 Mrvica 初步照護建議」。
醫生疲憊地報告每一項治療細節,聲音帶著連續幾日未眠的沙啞。
James 沒有立即回答,直到聽完最後一頁,才露出久違的微笑站起來交代管家:「這兩天就準備好Mrvica的房間」。
莊園靠北側的倒數第二間客房被徹底清空。
雖然採光很好窗外看出去風景也很優美,但裝了遮光性極高的窗簾。
房內安裝了恆溫與濕度控制裝置,牆面與天花板內嵌全景監視鏡頭。
牆壁被漆成了象牙的白色,燈具也重新改裝成如醫院般的死白。
房內只擺設了一張極為高級的專用醫療病床,具備可調整背板與下肢角度的電動升降系統,床沿的四點嵌有固定槽,可在不干擾生理監測的情況下安裝牽引與約束裝置。
客房對面的兩個房間也改裝成提供護理人員住宿的臥室,以便隨時提供醫療照護。
一切都按照著Bandić的建議。除了那面從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單向鏡,那個可以照視著整個房間的一面巨大單向鏡,在後方設有監控螢幕與記錄設備。
這是James的命令。
James 走進為 Mrvica 準備的房間,站在單向鏡前凝視許久。
鏡後已擺放了一張B&B Italia 的 Harbor,監視螢幕與一盒法國菸草。
他沿著病床繞行兩圈,最後用腳尖點了床頭對角的位置:「這邊也放一張 Harbor。」
「把這面鏡子先用布幕遮住,不許任何人打開」。
很快地,Mrvica 被轉入了這間客房。她被安置在病床上,手上連著靜脈營養點滴,像是不漂亮的高級訂製娃娃一樣,微張的眼睛沒有聚焦。
護理人員在為她安裝牽引帶以固定肢位時,那原本無反應的身體突然僵直。
她沒有發聲,也沒有掙扎,只有顴大肌與提口角肌不對稱地收縮,口角外拉至齒列完全暴露,呈現固定的笑樣。
看起來,笑得燦爛又僵硬。
整個面部表情缺乏協調性,持續約十秒,像被鎖定在某個神經信號下的姿勢。
當低頻電刺激通過腓腸肌時,小腿肌群短促收縮,她又笑了。同樣的笑容,笑得讓人發毛。
這一次口角拉伸幅度更大,眼裂擴張,瞳孔散大,眨眼反射消失,表情肌群的緊繃使她看起來像在過度用力咬住笑容。
全程沒有伴隨任何語音或自主動作。
James 透過監視器看著她,低頭在筆記本上記下:「笑了?」
這種神經性、不受意志控制的表情——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扭曲。令他著迷。
「很好。」
他闔上筆記本離開房間,認為今晚自己應該能睡得很好。
DAY 6
上午九點,護理員推開房門,她很高興能來有名的Horvatović的城堡來當護理人員。
所以她心情很好。
真的很好。躺在床上那個有幸被照顧的女人不知道是誰,宅邸內的人和醫生都三緘其口。
但她不在乎,至少她之後可以出去外面跟朋友吹噓說莊園的雄偉與Dario James Horvatović的帥氣。
她今天的工作就是要照護床上那個虛弱的女人,和把她餵飽。
護理員調高病床背板,把那個女人扶正,將和體溫一樣的高熱量流質食物舀進銀湯匙,送到她唇邊。
她根本不開口。
她微微的按開女人的下顎將銀湯匙放入口腔,角度剛好可以讓湯匙將流質食物放入。
但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吞嚥,流質食物只是沿著嘴角緩慢流向看起來一按就會粉碎斷掉的鎖骨,然後在胸前暈開一片潮濕的痕跡。
第二匙也是如此——流質食物放入,馬上又流出,彷彿口腔是個封閉不動的空間。
她想要將女人的下顎更用力的扳開,但她根本不敢。那女人身上所有的骨頭看起來都是一按就要粉碎的狀態。
她嘆了口氣只好換成平口餵食杯,讓杯沿輕貼下唇。
結果一樣,舌頭沒有伸出,喉結沒有動作,口腔沒有吞嚥。
那個女人根本沒有表情,也沒有動,如果儀器沒有顯示,或是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發現她是活著的。
護理員只好默默轉身去拿鼻胃管。
她不喜歡鼻胃管,那個女人看起來應該可以張開嘴吃東西,瘦成那樣該吃多一點東西。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年輕卻傷痕這麼多又這麼易碎的女性,她一邊著這些傷痕一邊依照流程測量鼻尖至耳垂、再到劍突的距離,測量那個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的女性的身體,這讓她想起了在醫院看到的人體骨架,那些骨架都比這個女人強壯許多。
她熟練地貼上鼻胃管的標記,塗抹潤滑劑。
然後溫柔地將導管插入女子的鼻腔,她真的超怕那個女子會碎掉。
她本能地觀察患者的動作,因為大部分人會出現反抗或是皺眉、甚至下意識抬手。
但沒有。
連眼皮的顫動都沒有。
當鼻胃管推到咽喉時,一般人該有的咳嗽與作嘔反射依舊空白。
呼吸沒有停頓,肩膀沒有閃避,仿佛這段神經傳導被整塊切斷。
就在這時,那個女子的眼角緩慢流出一滴眼淚。
不是那種伴隨不適的急促滲出,而是極其安靜、飽滿、有規律的一滴眼淚,然後又緩慢的留下一滴。
她在心裡默默數了幾秒——那眼淚滴落的速度穩定到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發現那是在哭泣。
她不確定那是生理性的,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這種反應,她從沒見過。
當管子送入胃內後,她接上重力式餵食袋,流質食物在靜壓下緩慢送入那個女子的身體中。
整個過程中,那個女子一樣沒有反應,表情空白,只有那不為人知的淚水繼續緩慢且無聲地滑落。
完成後,護理人員拔掉管子,擦乾枕套,把床放回平位。
記錄板上的字跡與往常無異——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剛才的幾分鐘裡,這豪華的房間裡住著的是一個真的需要被好好照顧的軀殼。
傍晚,James 回來。
護理員恭地敬將記錄遞給他:「Dario先生,她今天早上因為無法吞嚥,所以最後只好灌食。總共灌食了3次,每次…….」
就像是Bandić醫生所說的一樣,Dario會表示為對話畫下句點。
他根本沒聽完她的報告,只走到病床床頭坐下,做在那張Harbor上看著Mrvica:「你不吃嗎?」
Mrvica像被觸發了一個早已設定好的程式,突然轉過視線低頭看著James的腳,低聲地說:「吃」。
「拿流質食物過來。」
護理人員驚訝的沒想到床上的女人會說話。
應該是說,根本沒想到Mrvica會有反應的。
她迅速把微溫好的流質食物放在銀盤中,也把早上那把銀湯匙一起擺放在床邊桌上,並且把病床轉正。
她疑惑地在想,那個女人會吃嗎?
Mrvica果然虛弱到沒辦法使用那把湯匙,但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很安靜地趴在床邊桌上舔舐著盤子。
用探出的舌尖,一點又一點舔舐著食物,——緩慢、規律,沒有半秒偏差,而且十分乾淨。
每一次舔舐都安靜無聲,像是單純完成一個動作,而不是進食。
護理員看著她,看著那機械式的舔食。這過於完美的節奏,像是有人隔著她的皮膚,在操控這具身體。
整個房間都安靜無聲地看著這段表演。
James摸了Mrvica的頭,讚賞地說「好孩子,以後都要自己乖乖吃飯,知道嗎?」
Mrvica邊舔舐著盤子邊低聲的回答:「是的James先生」。
DAY 7
一開始,她還帶著雀躍來到赫赫有名的Horvatović宅邸工作,Dario是十分低調的貴族,所以一般老百姓根本難以靠近宅邸。最後和Dario有關的新聞大概就是他的喪妻了。
反正不過就是照料人而已,這有什麼難的。
而且宅邸給的薪水高得嚇人,只要把那個女人照顧好,就好了。
Bandić 醫生再三叮囑:口風要緊、不要大驚小怪、做事要專注,尤其是Dario 沒說話就千萬不要搭話。
不用Bandić醫生交代,整個宅邸都沒人敢跟Dario說話。Dario幾乎不笑也很少說話,聽到想聽到的答案就會示意對方住口了。
宅邸裡只有管家Stjepan偶爾會跟他說上幾句話,他會稱呼Dario為James。只有Stjepan這樣叫他。其他人只能稱呼他Dario先生。
平常在醫院呼風喚雨的Bandić 醫生在Dario面前也是畢恭畢敬。
雖然Dario的長相真的很好看、身材比例也很完美,但是遠遠的看會比較好。
稍微靠近,他帶來的壓力會把空氣凝結到無法呼吸。
宅邸是一個不大的莊園,位置很隱密,看起來很低調,外面有高聳的深灰石牆鍍鐵飾欄包圍住。但該有的都有,甚至連恆溫泳池都有,每一扇窗戶望出去都能看見專屬於Horvatović家的湖泊和山林。而且家裡還有主廚,做出來的食物應該是至今她吃過最美味的了,就算是簡單的捲心菜包肉飯或燉湯,都美味到要很克制不多吃幾盤。
但她已經不想跟朋友炫耀了,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因為Mrvica。
她和另外兩個護理人員會三班輪流,負責餵養、打針、清潔、復健、換藥……,平常在醫院裡呼風喚雨忙得要死的Bandić醫生幾乎每兩三天就會來宅邸一次,檢查Mrvica的身體跡象之後再戰戰兢兢的和Dario先生報告進度。
她現在覺得唯一可以跟朋友說的笑話大概就是Bandić醫生在宅邸和在醫院截然不同的反應。
這兩個月,她有太多想問的事—— Mrvica是誰?為什麼傷得像是曾經被撕碎支解的樣子?
宅邸裡的人私下說,那是Dario半夜撿回來的。
「撿回來」這三個字,讓她在夜裡翻來覆去。Dario看起來很關心Mrvica的身體,希望她迅速恢復健康,但不是那種帶有感情的關心和希望,比較像是廚師對豬的關心來自於希望燉肉的美味。
這舉例真不好,應該是最近吃太多燉肉了。她試過很多次和Mrvica說話,無論是唱歌、講故事、禱告……無論語氣是輕柔或是故作幽默,Mrvica 從來都沒有反應——
只有Dario開口時才有反應。那時,Mrvica才會像被喚醒一樣的開始擺動那破爛的身體和發出近乎於無聲的聲音。
她有時候會想,如果Dario叫Mrvica「跑!」,她會瞬間跑起來嗎?用那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身軀百米往前衝刺?不過看著 Mrvica 骷髏般的骨架漸漸長出一點肉、慢慢在攙扶下能走路、身上破碎的傷口長出癒合的痂……看起來越來越像是人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高興。
今天早上她進來房間時,看到落地鏡前的厚簾子已經被掀開,她之前已經偷看過,那是一面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鏡子。
拉開簾子之後,整個房間看起來更明亮寬廣。
她不知道為什麼房間需要這面鏡子——
她知道她不需要知道,在這宅邸裡面,好奇心是最不需要的東西。她牽著Mrvica的手緩慢地移動著,低頭看著Mrvica腳踝皮膚上那些深色、淺色、對稱不對稱的環狀凹痕,手腕上細長且略顯紫褐色的壓痕,脖子上那些像是各種項鍊集結的勒痕,胸前和腹股溝和那些器官上像是被灼燒過的傷口,她猜圓圓的淡色的疤應該是電擊傷口、褐色斑點的應該是菸頭印、還有那些像是刀割出來的文字應該是……她有時盯著那些傷口的時間,會比意識到的還長。
這兩個月來,越是告訴自己「別看」,眼睛就越用力去描摹每一條線、每一個形狀、每一個傷口的由來。
她知道這不對。真的,這宅邸不需要好奇心。
她甚至不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她怕想下去之後,自己會瘋掉。
這些可怕的傷口,這可憐的女孩最好永遠失憶什麼都不要想起來。Mrvica慢慢地放開了她的手,自己緩慢地走到了鏡子的前面。
一步、兩步,直到額頭幾乎碰到鏡面。「你是 Mrvica。」
聲音低得比窗外靜止的風聲還微弱,她對著鏡中的人說。「Mrvica……對……你是Mrvica。」
一遍又一遍,像在等待某個指令啟動。
Mrvica的嘴角開始抬起——先是細微的牽動,然後被拉成不自然的弧度。
眼睛沒有動,臉頰卻緊繃到輕微顫抖,像背後有人在拉起一張面皮。
放下,再笑。重複,直到動作與表情對齊——
她已經認得出來,那是 Mrvica 專屬的笑容。
並且知道,接下來會有無聲的眼淚沿著笑紋滑落到下巴。眼淚與笑,像兩條互不相干的線,卻被釘在同一張臉上。
「你是 Mrvica。」
這兩個月裡,Mrvica所有的笑都伴隨無聲的眼淚。她低頭,只在記錄上寫下:「患者今日可自行緩慢步行至鏡前。」
單向鏡後,James 靠在椅背上,手上拿著點燃的菸,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面。
Mrvica的笑容讓他想起了某個他非常不想起的人,那個人曾經告訴他「人在喜極而泣的時候會笑著流淚」。
沒關係,他不急著知道Mrvica是誰,才兩個月而已,時間還早。「至少她現在終於可以走路了。」
DAY 8
James偶爾會在單向鏡後面觀察Mrvica的行為。
他想知道Mrvica真的就像是看起來的那樣只聽自己的話嗎?她會在沒人的時候哼起歌嗎?或是其實她根本沒有失憶?或是會偷偷爬起來逃跑?
但都沒有。偶爾那個小護士會細心的幫Mrvica梳頭髮或是按摩或是輕柔地對她唱歌,但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反應。
有些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僵硬、毫無預兆的笑容會從臉上被觸發——像被某條看不見的線突然收緊。
Bandić醫生說,當 Mrvica 能自行站立行走時,就可以開始進行肌肉與關節的復健。所以護理人員有時會協助她做低幅度的拉筋與伸展。
她那具披著皮的骷髏,逐日生出薄薄的肌肉,關節活動度回到接近常人,髮絲的顏色由乾枯的灰黃轉成帶光澤的棕色,膚色則由蠟黃轉為近乎健康。
每當她的腿完全伸直時,膝窩的皮膚便被繃到泛白,細長的肌腱在皮下緊緊繃起,微微躍動,像被精密齒輪牽動。每天,James 都會安排一段不被打擾的時間——
只有他與 Mrvica,房門鎖死,任何人不得進入。他會一遍又一遍問她的名字,而她總是帶著微笑,聲音輕而穩地回答:
「我是 Mrvica。」他早已將她的指紋、體表特徵與 DNA 樣本送檢。
回報結果顯示:指尖摩紋組織經高溫灼毀,無法比對;其餘資料在任何現有資料庫中尚未檢索到匹配紀錄。
「這女人到底是誰?」
他只能命令她站到鏡前,按照指示拉伸四肢,動作保持最大角度,視作復健。
同時,他要她一個一個,說出這些傷痕的由來。看能不能拼湊出來事實的真相。
她很聽話。Marvica會全裸的在鏡前依照James指令將手高舉過肩或徹底張開雙腿,讓身上的每一道痕跡都無處可藏。
幾個月的修復與鍛鍊,讓她的動作近乎流暢——像一具被妥善維護、剛剛上了潤滑的關節人偶。
「仔細看著我指的地方,告訴我這傷口是怎麼來的?」
「是的James先生。」James指著胸前那些雙弧型凹陷。
「咬的。」「誰咬的?」
Marvica又露出那該死的笑容:「您。」
James短暫停頓的看著她。
醫生的話浮現——失憶、解離嚴重。看來多餘的提問無意義,他決定繼續,只聚焦在傷口本身。
James繼續指著腕背的扁平疤痕。
「夾的。」
「為什麼?」
「我做錯了。」
「做錯什麼?」
「不聽您的話。」他記下這一組問答,將多餘的詢問剔除,繼續指向脖子上的深色環形痕跡。
「綁的。」
「為什麼要綁?」Marvica呼吸略為急促的抬頭看著James的眼睛。
「因為我是您的狗。」
他與她對視,捕捉到那細小的、難以隱藏的愉悅反應,他在筆記旁加上了一個單獨的標註——「狗?」
心裡想著還是只問傷口就好。
他指著脖子後方微微裂開的環型疤痕。
「鐵鍊鎖的。」他指著大腿內側的圓形斑紋。
「電的。」
接著,他注意到另一個細節——大腿內側,一道方正到不自然的疤痕。
邊緣整齊,皮膚的紋理顯示同一位置曾被切開、縫合,不只一次。
「這是什麼?」她的下半身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開刀的。」James每問一個傷口,就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會痛嗎?」
「不會。」
「為什麼?」Mrvica又露出那個笑容。
「因為是您的恩寵,我很喜歡」「該死。」
跟Liliana說過的話一模一樣。James失控地將手上的筆扔向Marvica,筆擊中了她的左臉,她沒有閃避也沒有尖叫。
只是靜靜地、失控地排出液體——
像是高潮一般的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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